趣侃紅樓422：年關臨近，榮國府發配丫頭，天光乍亮，怡紅院玩笑群芳
賈璉那邊將尤二姐下葬之後，時間就臨近年關。賈家每到此時都不得閒，有一大堆的家事要處理。賈璉作為管家也沒時間傷春悲秋，責無旁貸要忙起來。
（第七十回）因又年近歲逼，諸務蝟集不算外，又有林之孝開了一個人名單子來，共有八個二十五歲的單身小廝應該娶妻成房，等裡面有該放的丫頭們好求指配。鳳姐看了，先來問賈母和王夫人。大家商議，雖有幾個應該發配的，奈各人皆有原故：第一個鴛鴦發誓不去。自那日之後，一向未和寶玉說話，也不盛妝濃飾。眾人見他志堅，也不好相強。第二個琥珀，又有病，這次不能了。彩雲因近日和賈環分崩，也染了無醫之症。只有鳳姐兒和李紈房中粗使的大丫鬟出去了，其餘年紀未足。令他們外頭自娶去了。
賈家只榮國府就養著三四百丁，注意這不是指三四百人。而是有工作的男人有三四百。
以賈家的體量，勢必不能讓所有人都有工作，一家出一個，加上寡婦之家度日，三四百丁最少表明榮國府養著三四百戶人口。以每家四五口人論，起碼榮國府就養著一兩千人。
這些人作為賈府家生子，從生到死全部由主人負責，待遇優厚，賈家負擔之重也可想而知。
賈家的規矩是小廝年二十五歲，由主人指定適齡的丫頭放出去婚配。丫頭的年紀沒說，按照女子「笄禮」推測，應該在二十歲左右。
賈家內部丫頭分為一等、二等和小丫頭。粗使丫頭算執事丫頭編制，算另一類。
丫頭們的地位和權勢不只按等級區分。執事大丫頭為最尊，權勢、體面和地位都有。就算鴛鴦也不如她們。這些人由於負責具體工作，本就是「領導」一類，姻緣往往會被主子額外恩典，不會隨便嫁給小廝之類。
其次是伺候長輩的一等丫頭，伺候少爺、姑娘的二等丫頭，和大量的粗使丫頭，他們除了主人額外恩典之外，是無差別要被安排出嫁的。
林之孝這次擬定的八個二十五歲單身小廝應該娶妻成房，內部適齡的丫頭就有賈母的鴛鴦、琥珀，王夫人的彩雲，以及李紈鳳姐兒房中的粗使大丫頭。按照年齡她們都應該放出去，可見並無絕對的差別。
不過，鴛鴦由於賈母離不開，加之當時發誓不嫁人是任性不出去的，眾人不好強她也是知道賈母離不開。
琥珀恰巧又有病則沒那麼巧。作為賈母跟前大丫頭，賈母沒給她安排也沒給她恩典，她的病十有八九是裝的。想要討賈母一個恩典，不想隨便配小廝。
王夫人房中的彩雲也得了不好的病，從後文情況看不是彩雲而是彩霞。與賈環有關係的開始是彩霞後來變成彩雲，這裡彩雲得病，後面被證實是彩霞得病被王夫人「恩典」放出去，彩雲還在王夫人身邊。應該是文本原因混淆了彩雲和彩霞。其實就應該是彩霞一個人（後文稱彩霞）。
由於內部沒有足夠的丫頭婚配小廝，剩下的便讓他們「外頭自娶」去，也是賈家的規矩。外面有的是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賈府的小廝。
俗話說宰相門子七品官。宰相能做幾年？賈家可是幾輩子的富貴。與賈家搭上關係，就能夠在外頭橫著走。那些賈府奴才雖然在裡邊三六九等，與外頭人家一比還是威風的很，福利待遇和家境都遠強普通人家。
比如與賈璉不軌的鮑二媳婦就肯定是外頭娶的。她死後家裡人竟然要告，當然不是賈家家生子的膽量。
閒言少敘，這邊要注意一下王夫人房中彩霞的複雜問題。她的「病」與琥珀不太一樣，未必真有卻也不見得是自己裝病。大體與王夫人想要「收拾」她有關。
作為王夫人的左膀右臂，彩霞不可或缺，完全可以像鴛鴦一樣再留一兩年。但彩霞與賈環不軌，王夫人有意整理怡紅院，此時賈政將要回來，勢必不能不把自己身邊收拾乾淨。
彩霞與賈環不妥，幾年下來竟然沒有出現有孕這種醜事，讓賈環「全身而退」。使得王夫人想要抓賈環「淫辱母婢」的短處的願望落空。既然留著「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不如沒有，不如讓她被「有病」恩典放出去。
彩霞離開是一個明確信號，王夫人整理了自己身邊，下一步就要對怡紅院下手。
曹雪芹雖然在時間上跨度很大，但在空間線索上卻從七十回開始就緊鑼密鼓的呈現出來，直到第七十四回抄檢大觀園結束，每件事都是緊挨著。
比如這裡提到了彩霞有病（很快她就被放出去），作者馬上筆鋒一轉就寫到大觀園的怡紅院。代表二者是有直接關聯的。《紅樓夢》這種轉折信號都有指向性，尤其要注意。
賈寶玉生日這一年事太多，王熙鳳病著，賈探春和李紈協助管家事多無法兼顧詩社。賈寶玉也因賈敬、尤二姐、尤三姐相繼死亡，柳湘蓮走脫等事而出現怔忡之症，凡事沒有興趣。襲人她們不敢告訴賈母，只是每天陪著他玩笑，以至於詩社好久不興了。
這天早上才醒，襲人便對賈寶玉說快出去看看，晴雯和麝月正按著「溫都里納」在那膈肢呢。
「膈肢」是小時候常有的遊戲，一方將另一方摁住後，用手在對方腋窩和肋下亂搔癢，致使對方笑個不停。
以前家裡孩子多小夥伴也多，又沒有什麼特別好玩的娛樂，大人也不怎麼管，這種膈肢人的惡作劇就經常有，也常被作為「懲罰」的招數。
當天早上晴雯、麝月摁住「溫都里納」也就是芳官在那裡膈肢，應該是芳官又調皮說錯了話，被摁住了懲罰。
芳官的名字從耶律雄奴到溫都里納再到金星玻璃，終究亂叫一氣也沒個固定。
賈寶玉出來看時，只見三人都穿著貼身的小衣在那混戰。需要注意這裡提到的幾點細節。
（第七十回）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裡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
首先，女孩們都穿著貼身的睡衣，家裡只有賈寶玉也就都沒有個避諱。
中國古人的審美一直是以「紅與綠」為主。女兒的衣物也往往都是大紅大綠。
賈寶玉的絳洞花王，絳芸軒，怡紅院，怡紅公子代表紅，林黛玉的「黛」就是綠。紅與綠的搭配是為「紅男綠女」。
其次，晴雯穿著「紅睡鞋」，表明她嚴格執行裹腳纏足，夜裡睡覺也要穿睡鞋。
麝月沒有提，則很可能不裹腳。
芳官則是穿著綠襪，表明她之前纏足，如今沒人管束嫌疼便不認真，穿個襪子睡覺也為了放鬆舒服。
當然，那時候女孩子大多不能露腳，穿襪子也是常事。但足以證明芳官為了戲曲需求是纏過足的。
賈寶玉一出來見兩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他便上去助拳，和晴雯支了起來。芳官見賈寶玉幫忙，她又騎到晴雯身上去膈肢，於是眾人亂戰成一團。
從前面講訴過年期間大丫頭要放出去配小廝，王夫人房中彩霞「得病」的蹊蹺，預示王夫人要先整理自己身邊人，隨後再整理賈寶玉的怡紅院。到如今賈寶玉一群人大早上主子丫頭滾成一團的肆意玩笑，都是不被允許，證明怡紅院應該要管束一番了。
作者由此開始鋪墊後文。尤其芳官、與晴雯、麝月糾纏在一起，她們三人各有含義。
芳官身上有好幾種屬性，在群芳夜宴掣花簽時，她唱《賞花時》小曲出自《邯鄲夢》，本身角色又是正旦，又姓花，註定她是個身具「寶黛釵」三屬性的人物。
寶黛釵三人在芳官身上都有一些投射的伏筆。尤其她當初揭開「杏子蔭假鳳虛凰」的故事，就是影射寶黛釵三人的［終身誤］。
晴雯毫無疑問影射林黛玉。
麝月比較巧妙，她首先公然又是一個襲人，襲為釵副有薛寶釵的影。
其次，「霽月難逢，彩雲易散」，麝月肯定是王夫人的眼線，日後晴雯和芳官被攆都與她的匯報有關。
再有，麝月的消息導致了王夫人對寶黛的不認同，促使黛死釵嫁［終身誤］。
最後，麝月荼蘼花簽「開到荼蘼花事了」，再次呼應彩霞有病，王夫人要整理怡紅院，導致抄檢大觀園群芳離散。
此時芳官、晴雯和麝月的糾纏，代表了所有線索剪不斷理還亂，而馬上就要出現一個「當斷則斷」，時間已經不遠。
果然，隨後李紈房中的碧月，以及史湘雲帶來了最終「離散」的消息。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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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