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
高一平
大大，您永遠是我的好父親！
我特別想您，您和我娘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我無盡得感激您和我親親的娘。
大大，我忘不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讓我一生都無奈的夜晚，那個病房和那個病房裡的那個病床，當我問您需要我做什麼的時候，您告訴我，您的一生都沒有給自己買上一件褲衩。我飛奔出醫院，去給您買回一件褲衩，回到病房裡您的病床前，您睡過去了，再沒有醒來。
您就那樣無言地離開了我，讓我的心一輩子都疼！
大大，您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您已經四十六歲了，我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說您有享清福的時候，最多的印記，是您為我們兄弟姐妹五個操勞、憂心，生怕我們哪個孩子學壞、生怕我們哪個孩子吃不上飯、穿不上衣。聽說最多的，是您為了您的弟弟妹妹窮儘自己，更有忍辱負重的不計得失；您為了能幫助鄉親，在政府的支持幫助下，幹了一輩子義務獸醫，不知有多少次被風吹雨淋，甚至瘦弱的身軀被豬拱到滿是糞水的圈裡，甚至是被驢踢倒在地，而不計報酬；我無數次地看到，您為了鄉親的和睦和他人親情的彌合，硬是拖著病弱的身體去勸和，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健康，那時您身後的我，特別擔心您被他人不小心傷著，我的心在為您揪著，您卻不顧自己身體虛弱，非要把鄉鄰勸回各自的家……
大大，我有問題想問您，我知道您再不能回答我了，但我還是要問一問：您抽過好煙嗎？沒有！您是用封窗戶的白紙或者是我用完的作業本上帶鉛的紙卷旱菸葉抽的；您喝過好酒嗎？沒有！您喝的是沒有消毒處理的散裝老白乾；您吃過好的下酒菜嗎？沒有！您最多是讓我娘用鋁製飯盒蒸的白菜葉子上放兩片白肉花和用二毛錢買來的一把帶殼花生；您穿過好衣服嗎？沒有！永遠都是那件灰色粗布褂子、那件黑色粗布里裹著孩子穿過的棉衣倒下來的破棉絮的襖、那條說不上是黑還是灰的粗布褲子和那雙黑色的平口布鞋，最好的算是不知從哪找來的一雙舊解放鞋；您吃過好飯嗎？沒有！
您在醫院做手術，將胃切除四分之三的那年夏天，我聽鄰居嬸嬸說應該給您買只王八吃，補補血，兒子我想去打工掙錢給您買，可是我沒有辦到。
那時的我，暑假裡去了窯廠打工，九十多斤體重的我，硬是干起了兩手搬一百二十斤水磨石的臨時工，水磨石太重，我直不起腰，兩手只是將水磨石搬離地面，近乎貼著地面前行，幹了一個月的苦力，暑假結束時，我一分錢也沒有拿到，因為要工錢的時候，窯廠告訴我，得干滿一年才能給我們臨時工發工資。
您去世後，我聽說您想吃我工作地所在海里的螃蟹，可是我知道的晚了，我沒有來得及給您買呀！那個時候，是我軍校剛畢業不久，全身心撲在了部隊的軍事訓練和戰士的管理教育上。
大大，您為您的孩子省過心嗎？沒有！您想過養兒子是為了防老嗎？沒有！您為孩子有個好的前程，不讓孩子感到經濟上的困難，您種地種到了七十二，一直耗盡您畢生精力和體力，再苦再累，也是不遺餘力地扛！
大大，我忘不了您！您是一個有家庭責任感的人。深深受共產黨開明思想影響著的爺爺，受還鄉團折磨去世的早，您過早承擔起了扶養未成年的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並且無私幫助他們組建了各自的幸福家庭，其中的辛酸只有您知道；您是一個為國家做出貢獻的人。解放前，您無償幫助了無數次八路軍，解放後，您成為第一批國家計劃經濟時代的義務獸醫，一干就是一輩子；您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我娘被人冤枉偷莊稼時，您連續多個夜晚蹲守村後橋洞，直到捉到冤枉我娘的人偷村集體的糧食，還我娘的清白。您為了給三個兒子都能娶上媳婦，寧可委屈自己身體，不捨得吃喝穿戴、不捨得花錢治病，先後蓋起四棟房子；您是一個愛學習的人。一手毛筆字讓比你讀書多的孩子們至今自愧不如，只上了三年私塾的您，卻成了方圓幾十里聞名的人到病除的獸醫和辦理各種農村文書的人；您是一個善良的人。只要有人相求，必定盡最大力量相幫。在忍飢挨餓的年代裡，有三個討飯的老太太，天寒地凍的大冷天，您和我娘留她們在咱家吃、住，人家回報您的就是告訴您：「好人一定有好報」。在我當兵離開家的日子裡，您收留一隻飛進家炕上的受傷麻雀，給敷上藥再放飛。冬天裡到麥場裡拉草餵牛，從麥垛里拉出一窩小老鼠，您對和您同去拉草的我二哥說：「天寒地凍的，這幾隻小老鼠也是生命，能活著就不容易了，別傷害它。」您是一個智慧英明、用心良苦的父親。您第一次要我陪您喝酒，是在我當兵後第一次回家探親，我告訴您我要放棄家中所有分家財產的時候，您告訴我從此再也不要我了，讓我永遠離開您……
可在我於次年底從瀋陽的軍校里回家探家時，您卻在自家院門口曬著太陽等我，我知道您已在那裡等我好久好久了，您一見到我的時候，我憋了一路上的話還沒有給您訴說，您卻迎著走近您的我，笑了。然後用已經被生活的苦難磨瘦了的臂膀摟了摟我，用滿是爆裂開口子的全是老繭的手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兒，回來了！」我趕緊回應著：「大大，我回來了。」您瞬間低下了頭，我分明看得清您的眼睛裡已充滿了淚花兒，並且開始象我小時候一樣抽泣著，對我說「兒子，我心真狠哪！」大大，您作為我的父親，兒子知道您的心一點都不夠狠，兒子人生航程的舵是您掌的，引導我前行的燈塔是您給設好的，促使我不斷在茫茫人海中前行的動力是您給我的。
大大，我沒有離開您，可是您卻先離開了我。您走了，走得有些匆忙，可您的精神和靈魂還在兒女們的心裡延續，還有您的孫子們也永遠會記住您！
今天，老天哭了，兒子看到留下您腳印的地上的花草，有老天為您流下的淚水；您曾經帶我玩耍的河裡水幹了，因為您很久沒帶我去玩了，河流也知道，兒子想您，那種思念的疼讓兒子要把眼淚流干；您曾經灑下過無數汗水的土地，您曾經地辛勤勞作讓它長滿了無數的果實，如今大地也為了您，獻上了它用心泣的血澆育出的鮮花；雖然我們大家都再也看不到您的容顏、感受不到您的氣息，可是您在我的心裡，您真的沒有走，永遠也不會走！因為您是真愛我的，我也真的愛您，永遠會記著您……
後記：爬在泥淖里/躍在溝坎間/您的大手多少次助我/數不清/只記得無數次感謝上蒼/ 讓我做您的兒子//理解是您給我/疼愛是您給我/無窮的精神/是您從寬廣的胸懷/不斷輸向本是脈脈相通/我的動力血液中/背負前行中您的眼裡/滿是望子成龍/兒子的心深深感受/無私和博大/您卻全然不顧/養兒為防老//遠離您/圓夢的季節里/我無數次/像枯老的蔓藤/尋求依附的時候/您消瘦的笑容/總在月亮的背後/和被您攥出了血的土地/給我能量//當/自以為/明白活著是為了誰的時候/您告訴我/過一座山/趟一條河/還有一大片海/活著本身就不容易/為善才是永恆//富有傳奇的夢想/一次次現實得讓人吃驚/而這一次/天塌地陷/也比不過/我的心碎//那個冷酷的春日裡/我最後的擋羞被剝去/萬般無奈的我/呼天地不應/禱神主不靈/您沒有再給我說什麼/可令人慾說的希望/我懂//風兒淚輕輕吹/雨兒泣低低吟/柳絮做挽/榆錢做奠/我心欲灰/主宰我的神靈/從心竅中已飛/我人慾焚/陪您共度他鄉/淒冷的時分//我從夢中醒來/卻已是夏天了/春天的花朵搖曳而落/遂成一種遺憾/然而/您沒有走//在兒子的心裡/您和善將是我/做人的永恆/兒子不會忘/人生/生命有止境/目標沒有止境
（編輯：高一平）
（圖片由作者提供）
高一平，本名高玉祿。1974年8月出生於山東省高密市，從軍24載，退役後參警，中共黨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煙臺市散文學會會員、微刊主編助理，煙臺市作家協會會員。
壹點號煙臺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