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252：祭宗祠，賈家百年基業子孫盛，過除夕，寧榮幾世傳承功業勛
話說臨近年底烏進孝姍姍來遲送來當年黑山村田莊收益。儘管賈珍覺得不對，卻也苦無證據，又讓這老砍頭的矇混過去。
送走了烏進孝，賈珍開始將一些年貨分派一些出來，分給寧國府那些沒有工作的分支子弟，也讓他們能夠好好過年。
不想在鐵檻寺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賈芹穿著寒酸，不得通知就跑來，也要領年貨。
賈珍對賈芹極為厭惡，歷數他工作、人品的三宗罪，直接讓他滾蛋。
可笑賈芹與賈芸同時獲得工作，賈芸已經家境翻身，賈芹卻越混越差，可見人品、素質、能力決定一個人的高度。在賈芹、賈芸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轉眼到了二十九，寧國府和榮國府與普通老百姓家裡一樣，都是「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寧國府更是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像這種正門洞開的情況，除了婚喪嫁娶以及接待皇帝王爺，一般也只有過年時才會這樣莊重。
轉過天除夕，是一年的最後一天，賈家最是忙碌。
首先，為臣子需要進宮朝聖。
（第五十三回）「由賈母有誥封者，皆按品級著朝服，先坐八人大轎，帶領著眾人進宮朝賀，行禮領宴畢回來，便到寧國府暖閣下轎。」
過年之際，先敬皇帝是為臣子忠誠的體現。可笑這些進宮朝聖者，有又忠又順如忠順王者，也有不忠不順如賈家和北靜王等。
不管如何，大過年所有人都帶上面具與皇帝其樂融融，又過了一年，來年也許就是「生死局」！
其次，為子孫要敬祖先。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正式開始。需要注意賈家這次莊嚴肅穆的祭宗祠，曹雪芹借了薛寶琴的視角，特別有意思。
當初在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我們就提到冷子興、劉姥姥、薛寶琴和小廝興兒都是賈家的「旁觀者」。曹雪芹藉由他們的眼睛，為我們呈現出另一個視角的賈府。
冷子興是旁人概括，三分假，七分真。耳聽為虛，卻大概屬實。
劉姥姥親身經歷，三分真，七分假。眼見未必是實，只是表象的賈家。
薛寶琴身臨其境，感受最真實的賈家。禮儀、富貴做不得假。
興兒生於斯，他的話全是真，卻也全是假。最可信的一手資料，卻也最主觀不客觀。
所以，他們四個人的視角，誰都不可信，都需要讀書人自己去甄別。但有一些情況是可信的，比方興兒說賈家「寡婦不掌家」，屬於基本常識。比方薛寶琴這次見證的寧國府祭宗祠，做不得一點的假！
薛寶琴作為王夫人的乾女兒，賈母直呼她是賈寶玉的「小妹妹」。這次認親極為正式。她勉強可以作為王夫人的女兒參與祭宗祠。
但更可能的是薛寶琴作為觀禮嘉賓，與薛姨媽、李嬸娘、寶釵、黛玉、湘雲等一起，適逢其會。旁觀了賈家祭宗祠的全過程。
（第五十三回）且說寶琴是初次，一面細細留神打諒這宗祠，原來寧府西邊另一個院子，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懸一塊匾，寫著是「賈氏宗祠」四個字，旁書「衍聖公孔繼宗書」。兩旁有一副長聯，寫道是：
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亦衍聖公所書。
衍聖公「孔繼宗」這個人一定是歷史上沒有的。但「衍聖公」自從唐玄宗冊封孔子三十五代後裔孔璲之為世襲文宣公，襲公爵之始終，到宋仁宗至和二年改授孔子四十六代孫孔宗願為衍聖公，直到末代衍聖公，歷經八百多年。
衍聖公從明代開始就是文臣之首，列大學士之上。真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賈家寧榮二公兄弟，在朝堂同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們兄弟聯合起來，王爵也未必有他們的勢力。
同為世襲「公爵」，衍聖公在當時是「千秋萬代」的象徵。由他為賈家題寫宗祠「對額」，既是榮耀，也是鞭策，更是對賈家結局的一種暗示。
衍聖公「太高」，他的千秋萬世太難，賈家如何做才能達到？其實怎麼做都達不到！別說賈家，就是皇帝也做不到如此世襲。
但是「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卻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為君王事肝腦塗地，建功立業，福蔭子孫。一個字「忠」！是對賈家的明確提醒。
（第五十三回）進入院中，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松翠柏。月台上設著青銅古銅鼎彝等器。抱廈前上面懸一九龍金匾，寫道是：「星輝輔弼」。乃先皇御筆。兩邊一副對聯，寫道是：
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
亦是御筆。五間正殿前懸一鬧龍填青匾，寫道是：「慎終追遠」。旁邊一副對聯，寫道是：
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俱是御筆。
賈家宗祠的規模很大，與寧榮二公的地位和勢力有關。其中抱廈和正殿的匾額都是先皇「御筆」，也就是寧榮二公所效忠的皇帝親筆所書，是對賈家的特殊恩賞。
「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褒獎寧榮二公建功立業，福蔭子孫，皇帝的意思很明確，「苟富貴，勿相忘」，對賈家世襲以承諾。
「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再次承諾給寧榮二公子孫富貴綿長，並肯定寧榮二公的不世功勳，讓天下百姓感恩戴德，當然也包括他這皇帝的肯定和接納。
按說這兩副對聯就應該是賈家的「免死金牌」。皇帝雖然沒有給予鐵券免死，但這兩副對聯已經足以證明皇帝對賈家世襲的承諾。以至於後世皇帝不可以輕易「收拾」賈家，毀了曾經先皇的「誓言」。
所以，賈家若是一般罪名不會被抄家，他們必須犯下對不起皇帝，以下犯上的大罪，才可以讓皇帝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他們下手。
閒言少敘，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整體上分為兩個部分。
一，正殿祭祀，禱告列祖列宗。
（第五十三回）裡邊香燭輝煌，錦帳繡幕，雖列著神主，卻看不真切。只見賈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
賈家人誰在家族有地位，從祭祀祖先時的分工就能看出一二。
首先，賈敬主祭，作為寧國府嫡長，是賈家在京城的長房，他責無旁貸。
其次，賈赦陪祭，他是榮國府嫡長，賈家二房當得陪祭。
賈敬主祭，賈赦陪祭，突出的是賈家在京城的兩脈。
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仍舊突出下一代嫡長繼承人的地位。賈琮雖然是賈赦庶子，但明清以來庶子同樣具有繼承權。賈琮仍舊是賈璉之下有順序的繼承人。
賈寶玉「捧香」，這原本應該是賈政的「活兒」，賈政不在家，作為繼承人，賈寶玉才得了這個機會。
如果不是榮國府第三代出了意外，賈赦襲爵，賈政繼承爵產敕造榮國府，賈寶玉他們榮府二房是上不去祭祀台的。只能在旁邊站立。
得益於賈政是榮國府當家人，才有他們二房「捧香」的機會。
至於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應該也是寧榮二公三房、四房的嫡長，其餘人等沒有資格。
二，祭祀正堂，供奉寧榮二公。
（第五十三回）眾人圍隨賈母至正堂上，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面正居中懸著寧榮二祖遺像，皆是披蟒腰玉；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影。賈荇賈芷等從內儀門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檻外方是賈敬賈赦，檻內是各女眷。眾家人小廝皆在儀門之外。每一道菜至，傳至儀門，賈荇賈芷等便接了，按次傳至階上賈敬手中。賈蓉系長房長孫，獨他隨女眷在檻內，每賈敬捧菜至，傳於賈蓉，賈蓉便傳於他妻子，又傳於鳳姐尤氏諸人，直傳至供桌前，方傳於王夫人。王夫人傳於賈母，賈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賈母供放。直至將菜飯湯點酒菜傳完，賈蓉方退出下階，歸入賈芹階位之首。凡從文旁之名者，賈敬為首；下則從玉者，賈珍為首；再下從草頭者，賈蓉為首；左昭右穆，男東女西；俟賈母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檐，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軒錦簇，塞的無一些空地。鴉雀無聞，只聽鏗鏘叮噹，金鈴玉佩微微搖曳之聲，並起跪靴履颯沓之響。一時禮畢，賈敬賈赦等便忙退出，至榮府專候與賈母行禮。
這一段堪稱古代大家族祭祀的精髓。供奉祖先時，男外女內，只有嫡長孫賈蓉可以進入堂內，再由小到尊，由男到女的將供奉祖先的菜餚一一奉上。
由於賈敬妻子去世，邢夫人的榮國府大太太的地位凸顯，站在了賈母的對面。
從賈蓉到邢夫人，從賈敬到賈赦再到賈琮，無一不凸顯了「嫡長」在古代大家族的崇高地位。
只可惜賈家第三代偏偏就出問題在繼承人上。
從冷子興說別人都是「生」，偏偏說賈敬時用了「養」，再聯繫焦大不把賈敬、賈珍、賈蓉祖孫放在眼裡，聯繫賈敬與明朝皇帝嘉靖諧音，推測他與嘉靖皇帝一樣，都是唯一堂兄去世，他以旁支入嫡長，是賈代化繼子。
榮國府這邊賈赦不成器，因罪被剝奪繼承權。本來是賈政代為繼承，是賈代化死前不忍，才上本求了皇帝寬宥嫡長子。結果榮國府一分為二，爵位、爵產分襲，賈政反而成為當家人。
繼承人的問題成了賈家嚴重的現實問題，也使得賈家最終沒有真正傳到第四代，只是三代而終。宗祠內皇帝的題對額是承諾，對賈家來說，就是一種無形的諷刺。
為臣者，忠孝居之，功名居之，德行居之。賈家彼時一條也不占，註定敗亡！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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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